山路颠簸。
一路无言。
我坐在马车靠窗的位子向外远眺，哪怕再如何无聊也不愿和某人沟通。
这不是我第一次刻意无视妮戈兰了。
早在我度过，被家长们称为「血腥宴会」的那一夜之后，我就很少和妮戈兰讲话。
虽然还是会上她的魔法课，但期间的互动却少了很多，好像我从此变成了哑巴一样。
课上也基本都是她在自问自答，最后布个作业草草了事，我也乐得省心省力。
只需要顾着闷头学习就可以了，亲情，师生之谊，这些在那天以后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。
反正。
他们想要培育的也只是个听话的傀儡，我变得麻木不仁，才最符合那些人的预期吧。
想到这里，我不禁记起五岁时某人答应过的一件事情——
「……妮戈兰老师？」
「啊，嗯？艾尔大人，您……您有什么事情吗？」
车厢内，某只食人鬼一听我主动开口，立即两眼放光地望向我。
她难不成在期待我和她聊天？
我偷偷多留了个心眼，不再对她使用敬称。
「……不，没事，我只是忽然想起来。我五岁那年，你说要带我去王都取生日礼物，可除了我在爷爷那里获得了家族的传承，后来就回家了，似乎没有从你这里收到什么礼物啊？」
「啊……您……五岁的时候？呃……这样一想，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……」
而仿佛对我轻浮的语气感到意外，妮戈兰愣了一下，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点着脑袋。
果然，当我假扮出上位者的姿态之后，她也不好再对我态度强硬。
既然如此，就让我利用下你的脾性吧。
「该不会，那是你忘记送我礼物吧？真没想到，一直恪守规则的老师竟会出这种纰漏呢。」
「……不……实际上，在下打算送给您的……您已经收到了，那个，我还以为您会发现的。」
我已经收到？
也就是说，妮戈兰是想将烙印纹章作为礼物送给我吗？
我假装吃惊地看向自己的右手。
但那里只有未被充能的法阵埋藏在肌肤之下，不到缔结魔法契约时，是不会出现异常的。
和我家长的价值观一样。
真是恶趣味的礼物……
我不再言语，可妮戈兰却意犹未尽：
「……呃……如果，如果您对这份礼物感到失望的话，让我再补送一份也不是不行哦？这样吧，艾尔大人，为了弥补我的疏忽，我特别答应您一个愿望怎么样？什么愿望都行哦。」
说着，食人鬼自顾自拿出了魔法背包，和一些她珍藏的收集品摆在我面前，供我挑选。
像是光彩夺目的琳琅，乍看便知价值不菲的武具，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魔物标本。
以我有限的学识估计，若将这些东西类比成地球货币，怕是能在京城买好几块地。
但是，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。
比起身外之物，我更希望能汲取知识。
尤其，是关于奴隶和奴隶主的知识……
「……真的，什么愿望都可以吗？」
我剜向妮戈兰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。
「咕，是，是的，艾尔大人。不过，我也道德能力的底限，超出的话，可能就不行哦？」
「没关系，我不会要求太狠的。」
意识到刚才的眼神太过犀利，说不定让食人鬼产生误解，我坐直身体，将一桌杂物推开。
「你只需要向我讲讲，关于米斯特拉，关于艾尔奇亚，还有奴隶究竟是怎么诞生的就好。」
言毕，我与妮戈兰隔着木桌犹如相距楚河汉界，两人都心怀鬼胎地望着彼此，居心叵测。
枯燥的旅途时光，就这样被妮戈兰的娓娓道来打发掉了。
……
随后，我便被这个世界更深一层的根本惊到了。
龟龟……
我还是第一次听说，这个国家是依靠分封来维持统治的。
在妮戈兰的讲述中，我讶异地发现，原来艾尔奇亚的每个地方领主，其实都是皇亲国戚。
这不就是他娘的诸侯吗？
我边听边想，却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太对头。
比如我所属的格雷斯特家，算起来便是当今国王空……的爷爷那辈，逐级分封下来的。
而我即将前往的妲丽安家也不例外。
他们和如今的皇室沾亲带故，与格雷斯特关系良好。
所以硬要归纳的话，大家其实都是亲戚，拥有七大姑八大姨是很普遍的现象。
也就是说，整个艾尔奇亚联合王国的区域统治者，包括皇室，其实都来自于同一个血脉。
想到这里，我感到一阵恶寒。
作为曾经的共〇主义接班人，初中学习历史的时候，老师就跟我讲过。
“随着血缘关系的逐渐淡化，依附分封制建立的国家，通常在几代人之内就会灭亡。”
记不太清历史老师的原话，但总归是这么个调调。
……也就是说，就算没有我这个穿越者来当搅屎棍。
未来，这个国家还是会发生大乱子吗？
但愿如此吧。
我暂时不去想这些，为待会要陪读的是亲戚感到别扭。
……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难以相处的家伙。
毕竟我来到这个世界八年多，都没怎么和同龄人相处过。
在我眼中，凡是亲戚的小孩都是烦人精，是一群会对你的手办和游戏光碟下手的狠角色。
这时——
「吁——！」
「嗒嗒嗒……」
「艾尔大人，我们到了呢，您也准备一下，待会儿和妲丽安家的大小姐争取个好印象哦？」
「没什么好准备的吧？反正都只是熊……呃？你说……大小姐？那个人原来是女生吗？」
在车夫的嘘声中，马车减速。
窗外的景色也由没有边际的苍山绿野，变成了村舍林立、高墙耸直的城镇风光。
而我，却被才知道的事实戗得一怔。
自己怕不是被父母逼着来相亲的呦？
这剧情也有点太过眼熟。
「威廉他没和您说吗？」妮戈兰诧异地回头，「其实让您过来担任书童，只是顺带来联络感情。是我有不得不来这边处理的事情，又为了不落下你的魔法课程，所以才一起出发的。」
食人鬼催促着我动身，我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座位。
我也注意到一个讯息。
……有老师不得不来这里处理的事情？
作为格雷斯特家的最高战力，连她都说出“不得不”这种用词，肯定是很危急的事吧。
我在心里留了个念想。
同时将之前老师给我的传讯魔导放到了她的口袋，没被她发现。
「白天的时候，老师可能没空陪在艾尔大人身边，所以请您在晚上授课之前，尽量照顾好妲丽安家的千金噢？相信艾尔大人您这么聪明，一定能和那位小姐打好关系成为朋友的。」
说着，食人鬼牵起我的手下了马车。
可我对大小姐之类的身份并不感冒。
朋友？
我和这个世界的贵族之子有何共同语言？
……要么是我掰弯他们的世界观，要么是井水不犯河水……
等等啊？
或许，给那位小姐传输点马〇思主义思想也不是不行？
搞不好这事能成。
正如腐国圣公会主教的墓碑上写的那样，先从改变自己周围人做起，将来就能改变世界。
如此想到，我握紧了妮戈兰的手掌，并在她的带领下穿过城门，来到了妲丽安家的居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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